权倾先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双手撑着扶手站起来,慢步走到姜随面前。
她唇角一弯,带了点意外之喜,“姜小公子,你今日所为倒叫本教刮目相看,确在本教意料之外。”
“大人言重了,姜随不过做了分内之事,”他低眉顺眼,一副任劳任怨的神情。
权倾却一眼看出他骨子里的傲气。
权倾走到姜随面前,她偏头看他,几分打趣,几分认真,“姜小公子,跟着我,恐怕会不得善终。”
姜随收剑,他一听,心里大喜,跟明镜似的,知道权倾这是认下他了。
于是姜随跪下,仰着头看权倾,字字句句,挖心挖肺,“姜随,甘之如殆,至死不休。”
“好,”权倾挑眉,她的手压在姜随肩膀上,朗声的说给所有人听,“即日起,姜随便是我的人,为我所用,留在我身边,贴身伺候。”
“是,掌教……”
屋内回荡着这句话。
而姜随因为权倾的话,眼里浮上了一层层惊喜的浪花,耀眼夺目。
此后这六年里,姜随无疑是权倾最得力的剑,也是最忠实的刀……
姜随想到这,手不由揉着眉心。
他想他今年的确太不着调了,三番两次心不在焉,索性没有出大事。
而权倾这边,她正在炖鸡,易书在旁边听她指挥。
她道,“城白,你知道小随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易书替权倾拿过汤勺。
权倾接过,接着说,“他心慈手软却明辨是非,譬如我决定用他时,便知道了。”
易书点点头,他赞同权倾说的话,他做她幕僚的经过,他全部知晓。
权倾叹了一口气,“可他这个人,偏生困于情爱,无可自拔。”
易书依然没否认,只是说,“北亭到底比我们岁数小。”
“嗯,我知道,”权倾点点头,“珩芙若是长期留在北国,必出大乱,所以我只希望她尽快离开北国。”
“珩芙的确不能久留,”易书道,“待找出少门踪迹后,我们便告知珩芙,她手刃仇敌了,我们便助她离开。”
“阿冶说的是,”易书递给权倾帕子。
权倾擦擦手,“便让这鸡汤炖着吧,我们去歇歇。”
“好,”易书和权倾来到厨房外,坐在树下乘凉,桌上摆着糕点茶水。
他替自己和权倾一人倒了一杯。
权倾抿了一口,“对了,中秋晚宴在即,我在想少门会不会出手。”
“大抵不会,”易书摇摇头,“这门主是个聪明人,而且目标明确,想必不想节外生枝,况且于晚宴上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这种蠢事,我想他大概率不会做。”
“城白说的有理,”权倾单手撑着下颚,“或许他会在尊夫人回姜府团聚时动手。”
“的确,”易书吃了一口茶,“这是最好的机会,入宫的第三年,嫔妃方可在第二日回家探亲,那门主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嗯,”权倾点点头,“我到时候让姜随也一并回去,他在,便不会有事。”
“好,”易书看看天色,“等阿冶的鸡汤熬好了,我便带一壶鸡汤回去给祖母尝尝味。”
“可不要嫌弃,”权倾说笑。
“祖母知道了,饭都得多吃两碗,”易书回笑。
权倾塞了块糕点到易书手里,“行了,就你嘴甜讨人欢心。”
“我没有,”易书矢口否认,易书将糕点放入嘴中。
权倾道,“对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自己多注意点。”
“我知道,”易书见权倾一直看着自己胳膊,便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权倾看出了他的企图,“不要藏着了,胳膊上的伤我知道。”
易书低了低头,“阿冶。”
权倾“嗯”了一声,“秋猎的时候,在想什么,自己义无反顾引开刺客。”
“我在想,阿冶不能有事,”易书看向权倾,目光坦诚而热烈。
权倾咬了咬唇,“还好,我们都没事。”
“会没事的,”易书安慰权倾,“以后的年年岁岁都是我们。”
“嗯嗯,”权倾点点头,“等这段时间的风波过去了,城白我们一起去水乡游玩,好吗?”
“自然是好的,”易书笑笑,“我求之不得。”
“嗬,”权倾轻笑。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鸡汤的香气飘出来,绕鼻不散。
权倾为易书盛了满满一壶,让他带回去给易老夫人食用。
她给姜随盛了一盏出来,等易书走了后,才去到姜随房间。
权倾将鸡汤递给姜随,又和他说了中秋探亲一事才离开的。
只留姜随一个人在屋里喝着鸡汤,若有所思。
相安无事过了几天,而少门本就隐秘,眼下特意隐藏踪迹,一时半会儿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
过两日便是中秋了,京城再度热闹非凡,集市上,糕点铺子里,到处可见鲜美可口的月饼。
就在这时,有一处地方被围的水泄不通,原是闭门六个月的解忧居今日开门了,主人家从外面云游回来了。
各家各户的老女老少,皆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前去解忧居听大师解惑。
所谓大师,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生的倒是细皮嫩肉,道袍拂尘一拿,颇有两分仙风道骨之味。
这大师名唤长醉,是京城出了名的道长,城中百姓心里有个什么大夫解决不了的事,就爱来解忧居求答解惑。
此刻权府,程暄妍正在向权倾禀告少门的事。
她道,“大人,据我所知,这少门一派,老巢大概是在白骨崖下,近期没有什么动静,或许在密谋着什么。”
“白骨崖,”权倾低念,“加派点人手,注意他们的一切行踪,中秋前后必有行动,若有异样,随时来报。”
“是,大人,”程暄妍又雀跃起来,“对了大人,长醉回来了,他那的生意可好着呢。”
“倒是舍得回来了,正好我有事去找找他,”权倾放下腿,走到程暄妍面前,拍拍她肩膀,“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等到少门的事解决了,你好好休息几天。”
“随便我去哪玩?”程暄妍的大眼睛眨呀眨。
权倾好笑的点点头,“随便你去哪。”
“那包费用吗?”程暄妍紧张又激动的问。
“包包包,”权倾哭笑不得,“我全包。”
“大人真好,”程暄妍笑着跳起来拥抱权倾,而后又跑外门外,挥挥手,“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出少门的破绽。”
“好,我信你,”权倾笑着点点头。
待程暄妍走后,久不出声的姜随才道,“长醉哥回来了,那么突然。”
“想必是事情办好了,”权倾单手插腰,“我今日约了城白一起去集市采买,正好长醉也回来了,你同我一起去。”
“好,”姜随没拒绝,跟在了权倾后面。
权倾走在前面,“前几日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小随,希望你能听进去,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了,阿倾姐,”姜随的手放在了脖子上的荷花链上,若有所思。
权倾见此,没再多说。
有些事,说一次就好了,否则多说无益。
权倾和易书到门口,易书已经候在那了,他身旁停了一辆马车。
权倾和姜随走过去。
他道,“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下马车。”
“好,”权倾点点头,率先上了马车,姜随和易书紧随其后。
马车上,备着权倾喜爱的糕点茶水。
权倾抿了一口茶,“先去解忧居看看,长醉回来了,我有事问他。”
“好,”易书便对外面驾车的程寒说,“去解忧居。”
“是,公子。”
马车行驶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停下。
权倾三人下了马车,程寒便坐在那,“公子,我就不随你们一同去了,有事唤我就好。”
“行,”易书点头。
权倾三人朝解忧居走去,还没有到店铺,便被那密密麻麻的人震慑住了。
男女老少都有,个个是望眼欲穿,手中提着各色礼品。
姜随感慨,“长醉哥离开京城半年了,没想到魅力不减从前,反而越发受欢迎了。”
“他什么本领,你又不是不知道,”权倾“啧”了一声,“不过这人是真多。”
易书引着他们两个朝人相对少一点的地方走,“先看路吧,等会摔了。”
权倾和姜随瘪瘪嘴,乖乖跟在易书后面。
易书领着他二人穿过人群,到了解忧居右下方。
长醉便在门口开设摊位,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木箱,还有一面旗帜和石墨信纸,以及一个摇头晃脑的道长。
他的对面,是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人更是排了一条长龙。
权倾三人便隐藏在人群里,注视着长醉的行为。
此刻坐在长醉面前问事的是一个妙龄女子,她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正心急如焚的追问长醉,“道长,您看看,这可如何是好,我就这一个女儿,可她偏生爱上了一个穷酸小子,那小子不学无术,没个正业,可她还非他不嫁。”
男子说到情急时刻,还忍不住用手指狠狠戳戳女孩脑袋,“不知道这猪油脑子里装的什么,全然没了心,我看八成是被迷了心窍,道长您快看看啊。”
权倾三人和周遭的人一样,都一脸好奇的看着长醉要如何解救这个中了情爱之毒的女孩。
女孩哭的梨花带雨,“阿爹,阿娘,你们不了解阿俊,他是个顶好的人,会为我煮粥,听我诉苦……”
她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直听的周围人脑壳胀痛。
这姑娘的确中邪了,竟被一个油嘴滑舌的男孩迷的忘了自我。
长醉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伸出手,叫停了女孩一家人的争吵。
他淡定的接受所有人探究的目光,定定地问那女孩,“姑娘,爱财吗?”
“嗯嗯嗯,”女孩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她猛的一动,身上的珍珠首饰便你打我,我打你。
长醉不由胸有成竹,而后他高深莫测的一笑,“姑娘,那你可得小心那位阿俊公子了。”
“道长,是何故?”女孩一听,紧张兮兮的凑近长醉,一脸认真。
长醉摇头叹气,慢吞吞的说,“唉,其实……”
“道长请讲,我受的住,”女孩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长醉这才说了出来,“姑娘,那阿俊公子与你八字不合,克你财运,你与他虽有甜蜜情爱,可若执意跟他,必定穷苦一生,无家可归。”
女孩一听,顿时眼睛瞪的如铜铃,她吓得往后一缩,仿佛惊魂未定,连忙拍着自己胸口,嘴里喃喃道,“这太可怕了。”
她急忙偏头看自己父母,慌忙道,“阿爹,阿娘,是女儿错了,年少不懂事,惹阿爹阿娘伤心了,是女儿不孝……”
男子和女子惊讶于女孩的态度转变,却又高兴女孩的醒悟,一时之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拉着女孩向长醉不停道谢。
长醉大手一挥,“两位客气了,这是贫道分内之事。”
然后男子与女子不顾长醉劝阻,朝一旁的木箱里放了满满两袋银钱。
长醉无奈的叹口气,目送那一家人离开,紧接着下一个有求人便坐了上来。
那一家人路过权倾三人旁边时,嘴里还在说着感谢长醉的话。
姜随先笑了笑,“长醉哥功夫不减当年,拿捏人心这一套,实非常人可比。”
“他自然厉害,”权倾压低声音,她三人在靠在柱子旁边的,周围没几个人。
易书也笑着附和,“长醉心细,根据那女孩穿着以及谈吐,还有父母说出的信息,知道她家境优渥,喜爱珠宝,必然吃不了苦头,爱财乃是常情。”
“的确,”权倾没否认,“我们先进屋,等他忙好了自然会进来。”
“好。”
权倾三人便朝屋内走去,而长醉敏锐的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而后继续对百姓们笑的灿烂如花,热情的替他们解惑。
此时,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一来便是愁眉苦脸,“道长,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每每有人与我意见相左,说的话不如我意,我便忍不住大发雷霆,如此一来,周围的人都不愿亲近我,说我有病,让我去治治病,道长您看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