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姬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轻轻动动了身子,在她身后推车的孙娴连忙赶上前来,扶她站了起,向前走去。
孙姬并不高,站起来也只到于少欢的胸口,走动时风一吹可以看到她右边的袖子随风轻摆,于少欢这才发现她一直藏在熊皮下身子是没有右臂的。
没走几步,孙姬站定了身子,左手在身后一抹一拉,一个通体漆黑如墨的软鞭便被握在了手里,软鞭的绝大部分都垂落在地上,在孙姬气劲的牵引下蛇般游动,盘在了她的四周。
孙娴将滑落在地上的熊皮拾起,带着轮椅一起向后,让孙姬一人面对应荷妧一众。
应荷妧虽然能叫出孙姬的名字,但对她还真不了解,两个人的年龄差了太多,孙姬是与她的师祖谈度宁同时代的人,并在郁妍歌时代就销声匿迹,若不是机缘巧合,应荷妧是不会知道孙婉此人的。
无知就无畏,应荷妧想着孙婉年事已高气衰血竭,还是个残疾人,哪怕当年实力再高,现在也不会剩下多少了……
至于说刚刚的心惊,应荷妧已经想通了,孙婉当年应该是和她差不多水平的,虎老威犹在,偶尔发出些许强大气势也不意外,不过要是真打起来,年龄优势巨大的应荷妧是非常自信的。
不光应荷妧这么想,雍帝一方的人也是这种看法,陆景礼更是频频皱眉,孙姬身子瘦小,站在那里毫无气势可言,而且右边空荡荡的臂筒随风后摆给人一种她随时都要被吹跑的感觉,实在不像是个靠谱的人
于少欢略有些气喘,眼前有些发黑,他猜测药效已经快消失了,微微发晕的他感觉孙姬更是弱不禁风。
孙姬见应荷妧久久不动,淡淡地道:“丫头啊,我是一点都不着急的。”
应荷妧轻哼一声,孙姬这是在催她动手了,估摸了一下时间,杜休派去求的救兵也快到了,确实不宜再拖下去。
心念之下,应荷妧已经鼓起袖子向孙姬掠去,她没有让别人先去试探,直接选择自己动手,远古大佬被无名小卒干掉,这是不合适的,要杀人也是自己来。
孙姬站立不动,左手手腕细不可查的轻轻抖动,就像是被风吹得一样,随着手腕发力,散落在地上静止的软鞭宛如被附了灵,猛然跃起。
啪!
黑夜中一声响亮的鞭响,鞭子灵蛇吐信,朝着应荷妧疾刺。
应荷妧双手抱在胸前,身子滴溜溜的打转,远处观战的众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身边扭曲的空间。
面对花里胡哨的应荷妧,孙姬面无表情,也不见右手有什么动作,长鞭就破开了应荷妧周围的气劲,宛如教育儿女般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身上。
天上飞舞着黑色的布屑,仅仅一击,给于少欢等带来无数麻烦的两只袖子就被抽碎了一只,应荷妧黑纱下的脸看不出表情,不过通过其瞪大的眼睛可以猜出她现在的震撼。
“大宗师!”
在这一鞭子之前,应荷妧就是场中人实力最高的,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判断。
陆景礼轻轻咽了口唾沫,眼前的身影蓦然高大起来,随风摆动的袖筒也成了绝世独立的风姿。
在心中暗暗为自己刚刚的轻视道了歉,陆景礼小声问于少欢:“你早就知道你的姨曾师……曾师姨……曾师祖姨母是大宗师?”
于少欢连连摇头,“今日只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哦~!”陆景礼长长的哦了一声,但接着就再次被场上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应荷妧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再次冲上,孙姬的动作也不见太多变化,鞭子如刚刚一样抽去,已有准备的应荷妧双手结了一个手印,屈指弹在鞭身上。
长鞭质软,受到这一弹只是略微弓起,但鞭梢依然抽在了应荷妧仅存的另一个衣袖上。
蓬!
劲气碰撞,孙姬丝毫不动,而应荷妧却连连后退,薛宝文欲哭无泪,他的心已经凉透了,自己的母国多了一个大宗师,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孙姬逼退了应荷妧后,向前迈上了一步,随着两声响亮的鞭响,薛宝文一众只感觉自己像被重锤击中,跌飞倒地。
抽完了这两鞭子,孙姬转身向回,孙娴赶忙推车相迎。
很快孙姬就像刚出门时那样缩在了熊皮之下,只有遗留在地上的长长黑色软鞭告诉场上所有人,他们见到了世上的第五个大宗师。
应荷妧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知道事已不可为,便微微躬了躬身子,“晚辈应荷妧,家师郁妍歌。”
孙姬没有说话,应荷妧继续道:“打扰前辈静修,十分抱歉,晚辈这就离开。”
孙姬微微点了点头,应荷妧再次躬身行礼,也不理会倒在地上的薛宝文,转身飘然而去,癸宫弟子连忙爬起来跟上,大家谁都有数,现在再不出城就来不及了。
应荷妧走了,带走了癸宫的人,薛宝文也想走,但是很快带人围上来的郭维让他死了心。
场上一时寂静,雍帝走到了孙姬身旁行礼称谢,孙姬微微摇了摇头,不多时,杜休带着巡防营众人匆匆赶来,看到雍帝无恙松了口气,大声呼喊着把薛宝文绑了。
于少欢见到情况已经趋于稳定,心里一松,接着便眼前漆黑,昏了过去,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陆景礼。
陆景礼倒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药有毒吧……
应荷妧离开后不带片刻迟疑,直奔城外,刚出城门便看到两个人负手而立,是在等她。
见到来人,应荷妧轻哼一声:“本宫的运气真是不错,往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宗师,今日居然见到了两个。”
另一个大宗师除却韩道琛还能有谁,但见轻轻点头道:“应宫主,趁着韩某闭关在我大雍搞风搞雨,不太好吧。”
应荷妧嘲讽道:“韩家主什么事不知道,既然想在旁边看热闹,就不要卖乖的说这些风凉话,你的外甥摊上你这么个舅舅也真是倒霉。”
这里的外甥当然不会是陆景礼,只能是二皇子,韩道琛微微摇头道:“那孩子从小跟我就不亲近,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也未跟我说过半句,唉,真是让人心寒,他也不想想,一旦出事了,我这个当舅舅定会遭受到池鱼之灾,满门百多口的人命在他眼里如同草芥,怎么看都是我摊上这么个外甥更倒霉吧。”
“那韩家主可要抓紧时间回去打包行李了,估计马上官兵就要去府上拿人了。”应荷妧淡淡地道:“本宫还有事,就不打扰韩家主逃命了。”
说着应荷妧不再理会韩道琛,几步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韩道琥对应荷妧这般无礼非常不满,低声喝骂:“大哥就是对她太客气了,现在她才会这么放肆。”
韩道琛沉默片刻,轻声叹道:“我是真的拿她没办法。”
韩道琥惊讶抬头,韩道琛继续道:“癸宫传承多年,功夫秘法多不胜数,况且应荷妧的实力本就与大宗师相去不远,差的也只是那一丝明悟,我想要击败她几乎没有可能。”
“可刚刚那个老太婆轻易地就把她击败了啊……”应荷妧与孙姬交手的时候,韩道琥与韩道琛就在现场,不过在孙姬第一鞭抽碎袍袖后就离开了。
“孙婉……”韩道琛没有回答韩道琥,轻声念道:“这可是我们今晚最大的收获了。”
“嗯对。”韩道琥点头同意道:“另一个收获就是郭维,他奶奶的,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郭家的人。”
韩道琛对郭维没有发表意见:“你留下来明天去面圣,唉,盈招这个孩子算是完了……”
于少欢苏醒在一间朴素的房间里,房间里除了一张床榻,再无其他家具,屋内弥漫着的浓重药味告诉他在昏迷的时候被人灌下去了不少东西。
坐在榻上缓了缓,于少欢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上没有一丝疼痛,这让他大喜过望,难不成是被治好了,孙姬可是大宗师啊。
怀揣着一丝小小的期待,于少欢尝试着运气,接着就被火辣辣的灼痛彻底烧醒了。
不仅没好,反而变本加厉了,于少欢满脸苦笑,不再多做尝试,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这里的孙姬的小院,推开门于少欢就认出了这个地方,同时看到了躺在不远处晒太阳的孙姬。
“你醒了啊。”孙姬的声音传来,“年轻真好,身体里这么严重的伤,只睡了三四个时辰便能站起来了。”
于少欢走到孙姬身侧无比恭敬道:“晚辈见过……前辈。”
孙姬笑笑,示意旁边的凳子道:“怎么还说是前辈,那个陆家的小子不是给你理清关系了么。”
曾师祖姨母……于少欢微微尴尬,坐下后答道:“您听到了啊。”
孙姬点了点头,“是啊,昨天在场的所有的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包括藏在后面那两个韩家小辈。”
于少欢小心问道:“莫非是……韩道琛?”
“恩,差不多就是他了。”
沉默片刻,于少欢忍不住问道:“您真的是大宗师?”
孙姬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当然是。”于少欢长舒口气,欣然到:“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不敢相信什么。”孙姬道:“是不敢相信在这种地方竟然居住了一个大宗师,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大宗师居然居住在这种地方?”
“第二个。”于少欢老老实实地回答。
“想来也是。”孙姬面上带着淡淡地笑意,“我啊,住在哪都一样,住在哪都是动弹不得,不瞒你啊,如果不是出了昨晚那档子事,我已经二三十年没出过这个小院子了。”
提到了昨晚,于少欢顿时坐立不安,孙姬说道:“你不必着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是从那个小丫头一直在外面没离开看,皇帝无事。”
小丫头该是木川了,于少欢心中有数,不过现在与其说是关心皇帝,不如说是关心局势,离开皋门时,广场上可是打起来了。
“前辈为什么不出这个小院啊。”过了片刻,于少欢突然感觉氛围不太多,意识到了问题,连忙开口补救道。
孙姬轻哼一声,“想起来问了,漠不关心,真令人心寒。”
于少欢讪讪的笑着,极为尴尬。
“造反的人是你好友?”孙姬道:“若是这样,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留他一命,但若是现在死了就没办法了。
“不是,不必麻烦前辈了。”于少欢连连摇头:“我跟二皇子并不熟悉。”
“那你着什么急,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如果不想后半生变得跟我一样,就老老实实听话。”
变得像您一样……成为大宗师……?于少欢表示自己是十分乐意的。
孙姬叹气道:“不要以为这是好事,你以为我为什么常年披着这熊皮……”
于少欢等了半晌没有下文,呆呆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离不开。”孙姬回道:“在像你这么大时,我受过一次重伤,那之后便一直畏寒,而且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严重,到现在甚至连动一下都会觉得冷到了骨子里,那次的伤,可不比你这次差多少。”
于少欢心里逐渐下沉,“前辈,我的伤……很难处理?”
“恩,当然。”孙姬理所当然道:“你不觉得你能活下来就很蹊跷么。”
“觉得。”于少欢回忆自己在荒村的遭遇,确实非常古怪。
“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我们的筑基法。”孙姬道:“你我用的是同一种筑基法,我与你师父的最后一件见面,便是他来向我求此法,说是用在儿子身上,后来的变化我不清楚,不过看来最后是用在了你身上的。”
于少欢闻言,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么靠谱的功法,应该不多吧……
“没错,四大奇功之羽化经。”孙姬轻笑了笑:“你以为那应荷妧很好对付么,真正打起来她的实力不比大宗师差多少,而之所以肯知难而退,就只因为她猜到了,或者说是想起来了,我的筑基是羽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