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值时间来临,诸位官员纷纷步出府衙,各自归家。然而,江预却依旧留在翰林院的临渊阁内,专注地检查着今日各位院官们所呈交上来的公务。
曾行则悠然自得地端坐在临渊阁门前那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枝桠之上,双目紧闭,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出与琳琅成亲之时的美好景象……
就在江预仔细审查其中一位院官的公务时,突然间,他的目光被一份特殊的公务簿吸引住了。
这份簿子里详细记录着有关大越法令的改革以及相关建议,江预不禁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阅读起来,完全沉浸在了其中,就连肖隽悄悄走近临渊阁都未能察觉。
要知道,平日里的肖隽唯有在处理重要事务时,才会展现出那副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模样,其言行举止更是端庄得体,无可挑剔。可一旦他褪去那身象征身份地位的官服,踏出府衙大门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极为放松自在、无拘无束。
这不,肖隽刚踏入临渊阁,一眼便瞧见江预正全神贯注地埋头处理着公务。于是乎,他放轻脚步,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一般,蹑手蹑脚地朝着江预缓缓靠近。待到距离足够近时,只见肖隽猛地伸出双手,轻轻捂住了江预的双眼。
江预先是微微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将肖隽的手掌拿开,没好气儿地道:“肖大人啊,您这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说吧,此番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只见肖隽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迅速地一个转身,眨眼间便转到了江预的身前一侧。他面带微笑,对着江预开口道:“江预兄啊,今日这公主竟然孤身一人勇闯那刑部大牢,这般英勇无畏之举,当真是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呐!”
而此时的江预,双眼始终未曾离开手中的公务簿,一边目不转睛地翻阅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一边随口回应道:“公主嘛,既是金枝玉叶,同时亦是他人之妻。身为妻子,前往刑部大牢探望自家夫君,本就是人之常情罢了。”
肖隽听闻此言,却是微微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然而此事绝非如此简单!要知道,西塞王遇刺身亡一案,主犯方允可是犯下了弥天大罪,按律当处以极刑。况且,据某位御前侍卫所言,今日公主竟敢擅闯御书房,并以某件事要挟圣上,只为求能饶方允一命!”说着,肖隽伸手一把拿开横亘在江预面前的公务簿,目光直直地望向江预。
江预被肖隽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悦,但还是抬起头来,眼神凌厉地紧盯着对方,沉声道:“此事与我有何干系?”
肖隽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公主用以要挟圣上的那件事,正是关于令姐江清之事。”
江预一听,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静静地凝视着肖隽,沉默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的?”
肖隽迎着江预审视的目光,坦然回答道:“今日乃是姜总管亲自前来刑部大牢传话并打招呼,我见机行事,趁机向他多打听了几句。”
江预闻言,眉头微皱,紧接着追问道:“这么说来,你与那姜总管倒是颇为熟稔咯?”
“姜总管乃是阳州人士,想当初我流落至阳州之时,承蒙他出手相助,此等恩情我永生难忘啊。”肖隽一脸耿直地说道。
此时,江预正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公务簿,听闻此言后,他轻轻放下簿子,缓缓站起身来。只见他那修长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肖隽则静静地凝视着江预的背影,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江预,关于当年你姐姐那件事,其实皇上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但他最终却未能出手阻拦。想来这其中定有许多难言的苦衷和无奈之处,或许就连皇上本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呀。”
听到这里,江预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看向肖隽,缓声道:“肖隽,对于此事我心中自然清楚。我理解皇上当时所处的困境以及他的无可奈何。不过,无论如何,如今身为大越国的臣子,只要皇上能够一如既往地勤政爱民、坚守本心,那么我定然不会忘却自己当年所许下的承诺!”
肖隽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江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还有一事,那林远可还尚在人世。倘若让他得知了这些过往之事,不知你能否出面劝诫一番?要知道咱们大越国历经风雨方才刚刚稳定下来,而当今圣上也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江预微微一笑,回应道:“这点你尽可放心好了,林远向来都是深明事理、顾全大局之人。况且咱们皆是柳山长的得意门生,若是连一丝一毫的国家大义都不讲,那岂不是愧对恩师这么多年来的悉心教导与栽培吗?”
肖隽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接着他缓缓转过身去,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辽阔的天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略显凝重的面庞上,映出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辉。
“我自幼埋头于书卷之间,历经无数个日夜的寒窗苦读,其初衷便是希望能够重新修订大越国的法令制度。唯有通过改革创新,才能抚慰民众之心,也只有这样,大越国才有可能实现长治久安、繁荣昌盛之景。”肖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决心和力量。
江预听闻此言,不禁心生敬意,他移步至书案前,伸手轻轻拿起方才正在翻阅的公务簿,而后迈步走向肖隽身旁。
“来,你且瞧瞧这个,说不定你会对此颇感兴趣呢。”江预微笑着将手中的公务簿递向肖隽。
肖隽满脸狐疑地望着江预,迟疑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从江预手中接过了那本公务簿。他轻轻地翻开封面,开始逐页仔细阅读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肖隽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疑惑之色也如冰雪消融般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欣喜之情。他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一边喃喃自语道:“好啊,真是太好了!真没想到你们翰林院竟然藏有如此难得的人才。”
江预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到肖隽这般反应,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若是你确实需要此人相助,我想……或许我会同意将其调配给你。”江预缓声说道。
肖隽闻声,急忙合上手中的公务簿,抬起头,满怀感激地凝视着江预,诚挚地道谢:“多谢师兄!此恩此情,小弟定当铭记于心。”
江预则一脸平静地回应道:“你我同朝为官,虽如今所从事之事有所差异,但归根结底,我们都怀揣着同一个目标。待到西塞之地的风云变幻尘埃落定之后,便可联名启奏圣上,着手此事。”
待江预回到江府,有些忍不住想见向晚舟,于是便直接来到菊苑,琳琅告诉江预向晚舟跟林远出去了,江预眉头微皱,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一只手背在背上,一只手屈于胸,立于窗前,看着菊苑中的那棵槐树,江预的眼里莫名清澈起来。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没有有国事,没有姑父的案子,没有父母的仇恨,只有向晚舟的音容笑貌……等琳琅和曾行一完婚,也该是放她走的时候了!
他转身,走到书案旁,研好墨,提起笔,他开始书写起来。笔尖在纸上游走,每一笔都带着决然。
“吾妻向氏晚舟,今立此书以休之。往昔娶汝入门,原以为不过寻常姻缘,然相处之间,情愫渐生。奈何家中恩怨纠葛,官场波谲云诡,不欲累及汝身。君本佳人,应得自由之身,再寻良人。家中之物,汝尽可取走,归返娘家后,愿君平安喜乐,此生不复相扰。”
江预写完,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他知道这和离书一下,从此与向晚舟便是陌路人。他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眼睛慢慢闭上,神情平静,但是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这两天琳琅都在房间为曾行赶制喜服,好像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完全沉浸在即将成婚的喜悦当中。琳琅坐在房中一针一线的赶制着,曾行就傻傻的靠在门框静静地看着琳琅,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肖府里,优美的箜篌声从肖府的围墙飘出来,飘到了肖隽的耳朵里,他立马来了精神,高兴的说道,“汪泉,加快速度。”
汪泉听了,嘴里“驾”的一声,马蹄急起。到了肖府门口,汪泉还没有停稳车,肖隽就已经跳下车,飞奔进府里。
汪泉坐在车上,看着肖隽的背影,放下手里的缰绳,双手合十,“今夜又无眠,阿弥陀佛……”
柳韫坐在箜篌前,专注的弹着曲子,肖隽跑到院子里,瞧见日思夜想的夫人在专注的弹曲子。他放慢了速度,轻步走到柳韫面前,缓缓坐下,然后拿起箜篌旁边的笛子,跟着柳韫的节奏吹奏起来。
两人的乐音仿若灵蛇缠绕,高低相和,婉转悠扬。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柳韫抬眸看向肖隽,眼中满是深情。肖隽亦是如此,伸手轻轻握住柳韫的手,柔声道:“韫儿,今日之曲仿若仙乐,只愿日后日日能与你这般合奏,唯有你,才能抚慰我的心灵!”
柳韫脸颊泛红,嗔怪道:“瞧你说的,哪日少得了你似的。”正说着,一阵风吹过,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