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霍时锦褪下外衣,轻浅披在落笙周身。
山里昼夜温差较大,连他都不一定能受得住,落笙身子骨单薄,定然会禁受不住。
霍时锦伸手拢紧了落笙,悄声将她微凉的身子暖了起来,落笙对此一无所知,独自睡得显浅、安稳。
后半夜之时,周遭泛起冷霜,落笙冷不丁被冻醒,瞥见已然磕眼的霍时锦,将外衣卸下,轻缓披上他起伏的胸膛。
正欲起身准备离去,忽的被搂紧了腰身,落笙无奈叹气,只得乖顺坐回去,像哄孩童般,轻哄着霍时锦。
“乖,我不会走的,好好睡觉吧!”
落笙悄声抬手,抚弄着霍时锦略显凌乱的发梢,眼中满是温柔和犹疑。
好半晌,许是不安感消退,霍时锦松了力道。
落笙缓慢抽身,悄声瞥了眼昏睡中的霍时锦,独自迈步离去。
她略一思忖,将霍时锦孤身留下,天亮了他自会下山,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
可她若是留下,便会被扯进先前复杂的局面里,会被迫妥协。
她们始终处于牵扯不清的状态之中,永远也离不开彼此。
故而她不能心软,更不能留下。
次次重返往复,让她胆颤,也愈发疲倦。
霍时锦身边危险重重,太后也是个危险的存在,深宫里更是有深不见底的可怕。
它们会无声威胁她身边在乎之人,伤害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也会不动声色的侵害她。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转而不管身边之人的死活,不管孩子们的死活。
她可以为霍时锦死,可她身边之人不能因此丢命、受陷,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落笙慌不择路下了山,却在山下的岔路口迟疑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心他。
他会死吗?
她一遍遍试问自己,心底始终无法给予她肯定的回答。
她的心给不了这个答案,她自己也给不了这个答案,那一刻她不安至极,仿佛即将失去霍时锦。
她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她隐隐觉察到,霍时锦徘徊在出事的边缘,格外真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那一刹那,落笙蓦然心生恐惧,她径直回身,向着霍时锦的栖身地飞驰。
她只想远远的看着他平安,只要确定他平安她就离开,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也不会动摇她的决心,她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落笙悄声记下了原来的路,也按着原先的路折返而归,每走一步都透着颤栗,甚至于有一瞬的腿软。
那一瞬间,她心里控制不住的害怕,怕再见时他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怕世间的角角落落里,再也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害怕在不知不觉间,永远失去他。
狂飙的泪水,顷刻模糊了视线,已然看不清路况。
落笙面上没有丝毫的害怕,却是在找不到他的一瞬里,犹如无头苍蝇、到处乱窜。
漫山遍野里,她忽然找不到他了。
视线愈发模糊,忽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伸手一点点摸索,凭借指尖细微的触感,倚仗周边繁盛的枝干,缓步向前。
不多时,落笙敏锐的察觉到,周边拢聚着陌生的气息。
那一瞬里,她心跳没来由的猛增,又忽的狂降,也顾不得看不看得见,赶忙慌不择路的奔走,身后之人也顺势狂跑。
那一刻落笙笃定,身后之人不是霍时锦,仅凭他如今强撑的体魄,只简单的行走,都得费力不少,更遑论如眼下的奔走,无异于难上加难。
没来由突生的陌生气息,加之周边陌生的环境,连同看不见的眼睛,皆让落笙局促、难安。
眼见地处偏远,渐渐偏离人烟,逼近深处大山。
纵使前路无知,可她敏锐的察觉出了危险的逼近,与两处试图包围她的陌生气息。
她知晓当下的处境,无法停缓脚步。
瞧着不远处来势汹汹的阵仗,若不幸被捕获,当即便会丧失生机!
故而她毫不犹豫跑向了深山,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丝微弱的生机。
她拼命的往前跑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靠。
越往里跑,茅草越高,便越是难跑。
落笙不由得心生惧意,深觉自己会葬送在此,脚下愈发无力,不得已止了步,只能就近躲藏。
她瑟缩着身子,大气不敢喘,用手死死捂住口鼻,顺势憋住了气息,脸色微涨。
霎时间,心中警铃大作,久久不敢松懈。
陌生的气息,悄声逼近落笙当下的藏身之地,顷刻间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
转而却突起的异物阻挡,猛的偏离了方位。
落笙似有所察般,极速做出反应,起身逃离开隐身地,向着不远处陡峭的荒高跑去。
忽的察觉出不对劲,飞快转身逃离,她闻见似有似无的喘息声,察觉到周边巨大危险的逼近,故而折返而归。
今晚不知怎的,处处充斥着陌生的气息,无声吐露着人存在的痕迹。
分明她什么也没做,却独独对她穷追不舍,仿佛势要与她纠缠不休!
落笙想不明白,只能飞快的奔走,若能经久不息,尚存有活下去的生机。
落笙心绪低靡,猛的下坠,周身抑制不住的轻颤,昭示着她心里的恐惧。
恍惚间,她周遭隐隐响起哨声,哨声熟稔,可眼下的情形,让她无法细想。
她似有所耳闻,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只得一个劲的跑,试图甩开身后零散的气息。
好半晌,落笙才后知后觉记起,那哨声是用来召集宫中侍卫,先前在悬崖下,隐约有所听闻,那是霍时锦惯用的哨声!
是霍时锦在召集侍卫过来,哨声分明离得不远,他是不是就在附近?
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落笙忽的不安至极,赶忙向着哨声的方向汇集。
躬身摸索着脚下,不多时,果然触到了一具温热的躯壳。
落笙费力拔下周边的茅草,将地上的身体遮盖严实,起身向着相反的方向逃窜。
她知晓一会儿侍卫便会寻声赶到,也知道霍时锦已然撑不住了,不然不会召集侍卫来保护她。
她将他的身体覆盖严实,只为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只要侍卫寻声赶来,便能凭借哨声找到他,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暗地里为他争取一些时间,替他引开身后那些穷追猛打之人。
若她能撑到侍卫赶来,她们便能就此活下去。
当下她只能跑,不能有丝毫的停缓。
纵使再累,她也能咬牙坚持,她知晓霍时锦还在等她,故而她不能死在这,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良久,落笙被悄声合围,密密麻麻的人,将小小的她,围堵在中央。
没一会儿,大批的侍卫赶来,两伙人的打斗经久不息,厮杀如鲠在喉、一触即发。
落笙筋疲力竭的倒下,看了看霍时锦的方向,才轻缓闭眼,顷刻没了意识。
再醒来,俨然已是三日后。
落笙模糊着视线,细看着熟悉的长明宫,不自觉落下一行清泪,仿佛恍如隔世、时过境迁。
忽然喂到嘴边的汤药,让她微不可闻的愣了愣,满怀着期待看去,转而替换成失落。
她竟真的以为他神通广大,能够一直在她身边,她知道他又要许久才能醒过来。
纵使她看不见霍时锦身上的伤,也能隐隐猜到他伤得不轻。
本就新伤旧疾在身,又在追逐中裂了口,怎会不严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