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是事与愿违,不管多小多普通的事,落在特定环境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顾且和庄远去银行咨询,楠楠只有十岁,未成年开设银行账户需要监护人申请,并且各种限制很多,不像普通账户那般存取自如。
银行经理说到监护人一词,顾且这才想起来当初离开县城时特意叫张峰给楠楠改户改姓,也就是说,现在她是楠楠的监护人,如果给楠楠开户,那么必须跟她绑定在一起。
同样危险。
庄远似乎看出了她的苦恼,走出银行后柔声安慰:“别担心,那些钱不是非法所得,用不着躲躲藏藏,买个保险柜放着就行。”
即说即做,没等顾且考虑利弊,庄远已经拨通了二宝的电话。
等他们回夜色时,一人多高的保险柜已然伫立墙角,像是个大号的冰箱。二宝很会来事儿,在楼下某个包间里搬来一组雕花屏风,放在空处正好遮住整个保险柜,好看也实用。
指纹、密码、钥匙,三道大锁换不来她的安心,总想找个万全之策把这钱交给阿昭。
*
转眼来到七月中旬,酷暑难耐,潮湿难捱,沪上的天气像是焖排骨,热得像要把人炖熟。
每年七八月份是夜色和闲庭生意最淡的时候,因为有钱人喜欢奔赴世界各地避暑,因为天气热的人心烦气躁无心玩乐。
生意淡,员工挣得少却很积极,究其原因,不外乎五爷拉拢人心的手段太高明——奖金。
这里像正规大公司一样每年年底发年终奖,而七八月份还会多发两个月工资的年中奖,加起来就是十六薪,钱不多,足够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
请假三个月的王文文就是赶在七月底回来的。
小县城没有特别出名的土特产,王文文回来时只带了一些自家酿的酒,数量有限,给关系好的姐妹分了点,剩下精包装的送“上司”。
姑娘没有允许不能上五楼,她给监控室的二宝打了电话,拜托对方去跟顾且说一声。
得到允许之后,王文文抱着一坛没有标签的酒踏上五楼,正好迎来顾且开门。
“且且,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点家里酿的酒,你尝尝。”由于这半年的亲近亲密,王文文不像别人称呼她小太太,说话也不用敬语,和朋友闺蜜一样。
“快进来吧,”顾且侧过身子,“跟我说说你老家的事呗,有什么变化吗?”
这个问题是两人通电话时必说的话题,王文文没什么心眼,即便回答过很多遍还是乐意多说几句。
她说小县城新开了几家夜总会、洗浴城,装修那叫一个富丽堂皇,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傻的,县城有几个人消费得起啊。
还说领导班子换了,弄了个举报箱放在长街广场上,假模假样征集群众对前政府的意见。
顾且想问公安局的事情,又怕太突兀惹起怀疑,只得迂回询问:“小地方人心淳朴,治安应该很不错吧?”
王文文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哪不错啊,公安局跟个摆设似的,以前街上的小混混还收敛一点,现在简直就是明目张胆,我家酒厂就是被人欺负的不行才关掉的。”
顾且皱着眉,有种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上次王文文打电话时说公安局要招很多协警,她以为老爷子是在招兵买马打击犯罪,没想到现在居然被敌人占据上风,那是不是代表老爷子已经出事了?
如果老爷子出事,那张峰呢?
担忧心切,她直接问了出来:“文文,你知道张县长吗?”
“知道啊,听说新县长弄的举报箱就是为了查他,估计那个姓张的做贼心虚,要不怎么忽然失踪呢。”
“失踪?”顾且的声调顿时抬高,无法掩饰急迫。
“是啊,大家都说肯定是张县长为了调去市里走后门,不过也有人说他是被陷害,反正人已经跑了,说什么的都有。”
预感变为现实,老爷子和张峰肯定出事了!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听到消息还是不免震惊,怎么办?要怎么告诉阿昭和楠楠?
正当顾且心急慌神坐立难安的时候,王文文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擅自倒出一杯酒递过去:“且且,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来,喝点我家酿的酒,对女人好的。”
她抿了一口,熟悉的玫瑰香气直冲味蕾。
玫瑰酒?
王文文带回来的是玫瑰酒,厉姝之前拿来的也是玫瑰酒……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转瞬即逝,抓不住。
这时,王文文再次出声打扰了她的思绪:“哎,我听姐妹说咱们这儿来了一个超级帅的打手,整天跟着你和远哥做事,是不是真的啊?”
“你说阿昭?”
“原来叫阿昭啊,他人呢,快让我巴结巴结。”
“巴结什么?”
“别蒙我了,都说他是关系户,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经理,我提前巴结巴结,今后好办事啊。”
这些谣言顾且听过,有说阿昭是五爷指定的下一任经理,有说他是她养的小狼狗,还有说他是她亲戚,纯粹靠关系进来吃干饭。此时此刻,她实在没心情细细解释:“他不在,请假了。”
阿昭是真的不在,原本月初让他回家休息两天,没想到正好赶上楠楠放暑假,小孩子放假自然想回家,没办法,阿昭狠狠心拿出三万块钱,给楠楠报了出国夏令营。
学校有规定,参加夏令营必须有一位家长陪同,顾且走不了,只能是阿昭去。
学校把这次出国夏令营当做教师福利,要求在职老师同去,一方面给学校拍宣传片,一方面照顾自己班上的学生,陶嘉因着颜值被要求必须参加,否则将解聘。
所以这一个月,阿昭和陶嘉楠楠都在国外,大概八月底才能回来。
王文文倒是个识趣的,看顾且脸色不好没多追问,闲聊几句便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人的心却安静不了,顾且不敢笃定悲剧已成事实,用自己浅显的认知分析这件事:
王文文说公安局像个摆设,那就代表没有新局长上任,老爷子还是一把手。既然还是一把手却放任治安混乱,要么是老爷子也跑了,要么是被人控制没法管。
思来想去,后者的可能性居大。
再就是张峰,张峰半年前已经调去市里任职,小县城的人却知道他跑了,归其原因只有可能是通缉一类,所以新县长设置的举报箱就是用来收集他的罪证。
跑了,代表敌人找不到他。
网络时代,一个被通缉的人能跑到哪儿去?
出国?深山老林?还是大隐隐于市?
她觉得张峰大概率不会选择出国,如何偷渡、如何隐藏身份、以及如何生活下去都是难题,而且出国并不代表一劳永逸,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在国外反而更加危险。
那么现在最有可能的只剩隐居山野和藏匿闹市。
是主动去找?还是耐心等着?
很难判定哪个选择更好。
中午饭点,庄远过来敲门,顾且以为他是来送饭,一开门才知道他是来送钱,与之同行的还有神童。
两个男人好像换了芯子,庄远穿着五颜六色的潮服很显年轻,神童则一身黑衣黑裤,标志性的白发染回了黑色,显得成熟许多。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神色,很严肃,很……强装开心。
神童把一袋钱放在桌上,语气故作轻松:“丫头,从现在开始你的工资、提成还有奖金都换成现金发放,这是七月份的三十三万,收起来吧。”
“之前不是转账吗,怎么突然用现金了?”
“嗐,转账太麻烦,我得绕好几个账户才行,听说你买了个大保险柜,直接给你现金多方便啊。”
顾且很奇怪,总觉得神童是在找借口,可月初的确买了个保险柜,好像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她把钱收起来,转身又听到神童说:“远哥,你去前院弄几个菜,中午我在这儿吃饭。”明显是要支开庄远。
顾且心下一惊,这是……有什么秘密要说吗?还是发现她调包芯片的事情了?
庄远应声离开,顾且心惊胆战地返回沙发,用喝水掩盖慌张。
只见神童拿出一把钥匙:“丫头,你把这钥匙收好,不管谁要都不能拿出来,还有,无论任何人问起都不能承认。”
“这是?”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总之这是一把很重要的钥匙,收好!”
神童的表情太严肃,好像这把钥匙是件十分重要的东西,没等她继续追问,另一段安排飘进耳朵。
“丫头,保险柜的钱尽快转移出去,不要放在家里,也不要放在自己名下,找个信得过的人暂时保管。”
话说到这份上,再笨的人也能听出不对劲了,顾且紧紧看着对方的眼睛,索性直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这下神童不再故作轻松,忧心忡忡地说出实情:“林老大跟条子合作了,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也被监视着,五爷那边传来消息,要我和周延厉姝务必保全你。”
“保全我?”顾且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自己何德何能让三员大将不去协助五爷,反而费心费力保全她。
神童点点头:“夜色充其量算是提供色情服务,查破天你也不会有事,怕就怕林老大趁着五爷无暇分身之际朝你动手,所以我们三个会暗中保护你。”
所谓暗中保护并不是偷偷跟着——神童利用黑客技术实时扫描出现在她身边的手机信号;厉姝每天带她逛街购物做美容,看似悠闲自在,其实特别警惕周围的情况,算是引蛇出洞;周延属于应急救援,开着经过改造的保姆车紧紧跟在她们身后,以防遭遇意外及时抢救。
还有两个让顾且意想不到的人在这件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席家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