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董,”阿昭看到顾且接下了傅滨手中的牛奶,没忍住唤出了声:“您要插手夜色的事情吗?”
傅滨坐正身子,声音一如既往淡定:“当然不是,只不过我家老爷子叮嘱过,除了你顾二爷,任何人不能伤害小太太,”说着往门口方向瞥了一眼,神情瞬间狠厉:“外面那群人,算什么东西!”
年龄、阅历、身份、地位摆在这儿,傅滨气势太盛,暖黄色的灯光也盖不住森森冷意。
“顾二爷,说句攀亲的话,小太太在我家老爷子眼里就是我亲妹妹,你说,当哥哥的不该为妹妹出口气吗?”
谁都听得出傅滨在为顾且撑腰,邵杰错愕,陶嘉更怨,唯有阿昭神色突然软下来,察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傅董,您请便,夜色不会阻止您为妹妹出气。”
傅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门口的西装男心领神会,立刻拉开包间门。
六个被打成猪头的男人爬进来,有的眼角嘴角在淌血,有的t恤扯掉一大半,还有的胳膊和腿姿势诡异,明显已经断掉。
顾且拿牛奶的手抖了抖,不合时宜地想起狗笼屠杀那一幕,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被一道道求饶打断。
“傅董傅董,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您的人。”
“傅董,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顾、顾小姐,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放了我们吧,我们今后再也不敢了。”
“是啊顾小姐,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
……
各种磕头、求饶声此起彼伏,聒噪的像是乌鸦叫。
有个看不出模样的猪头跪着爬过来,傅滨抬脚把人踹翻,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下去,肿猪头瞬间变成血猪头,傅滨却非常绅士地将烟灰缸放回原位。
随即,他和颜悦色地转过身子:“小太太,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顾且愣了愣,余光瞄了眼阿昭,最终还是选择轻轻摇头。
客人花钱玩乐,阿昭推她进来供人取乐,她也是自愿,严格来说谁都没错,谈不上处置不处置。
她想小事化了,傅滨却不打算大事化小。
或许已经查到这几个人的底子,傅滨朝着他们冷冷说道:“三天之内,你们六个人的公司主动关门,七天之内,全家老小有一个算一个,给我滚出沪上。”
顾且放下心,只是离开沪上而已,扯不到人命的事都是小事。
可是陶嘉却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跪着的六个人,又看看傅滨,不知好歹地开口求情:“傅董,这几位人到中年了,想必半辈子的事业都在沪上,你这处理结果有点严重吧。”
傅滨没有理会她,而是问阿昭:“顾二爷,她是你的人?”
阿昭不知怎的,一点也不想承认,可又不能睁眼说瞎话:“嗯,她是我未婚妻。”
傅滨笑起来,不过是带着威严的假笑,他说:“听你未婚妻的意思,是想保这群人?”
阿昭不做声,陶嘉也被某种气场压着不敢出声。
顾且不想事情闹大,悄悄拽了拽傅滨的衣角,小声求情:“傅先生,算了吧。”
傅滨没忘记老爸叫自己顺着小太太,立刻点头应允:“好,听你的,给他们一点小教训好不好?”
“嗯。”
虽然说是小教训,但最后的结果仍然使跪着的六个人伤筋动骨,不止身体上,资产和事业同样打个骨折——傅滨让门口的西装男拟了一封私人通知,讲明各行各业不许跟这六个人合作,否则后果自负。
地上六个人认命地垂下脑袋,不知是谁带头说了声谢谢,其他人纷纷跟着磕头道谢。
一场“处置”就此落幕,六个人被傅滨的手下拖了出去,包间里异常静默。
顾且心里想,看来傅滨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否则做不到断人财路还被人磕头道谢,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意外,当年二宝说过,那群寻找曼丽的老人抵得上一个小国家。
傅滨作为傅奕元的儿子,自然继承一切。
安静过后,陶嘉最先起身离开,阿昭想跟着走,被一声“顾二爷”打断脚步,只得叫邵杰跟出去。
傅滨叫住阿昭却没跟他说话,而是再次转过身子朝向顾且:“小太太,只要你愿意,我带你回傅家。”
阿昭瞬间紧张起来,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盯着顾且的嘴,潜意识希望她说出拒绝的话。
好在这张嘴并没有让他失望。
顾且说:“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还不能走。”
傅滨有些泄气地起身,走到阿昭身侧停下来,虽然身材不如对方高大,说话声音也很小,但是气势却很强。
“顾二爷,我知道你得刺激她的痛感,但是这不代表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侮辱她。我傅滨把话撂这儿,如果再有下次,这间开了几十年的夜色就准备关门吧。”
傅滨朝前走了一步,与阿昭形成背对背的姿势,继续说道:“我一个傅滨关不了夜色,不知道十几个傅滨能不能做到。”
是警告,也是威胁,顾且听得出,阿昭更加听得出。
傅滨离开时,麻雀的叫声从他打开的门缝中传进来,门外已然出现晨光,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折磨也开始了。
只剩两人的包间里,阿昭神色不明地坐在茶几上,与顾且面对面。
很久很久的沉默,久到她的腰背有些麻木,胸带固定着上半身,她僵硬地动了动,想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桌子上。
牛奶瓶是厚实的玻璃,本身有些份量,圆柱的瓶身设计极易打滑,阿昭突然伸手,顾且一时分神,牛奶瓶从手心跌落,爆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没人知道,玻璃碎裂的声音是善良阿昭的催命符,她也不知道,只看到缓缓伸过来的大手愣在半空中,大手的主人同样愣着,像是被什么法术定住一般。
“阿昭,你怎么了?”
男人的眼神慢慢聚焦,表情随之变得阴鸷,那只伸出去接牛奶的手顺势下翻,猛然前伸掐住她的脖子。
“你跟傅滨什么关系!”
不是疑问,是质问。
顾且被掐的说不出话,缺氧导致思维有些模糊,右耳同时出现阵阵轰鸣,像是巨大的噪音贴着耳朵,痛感清晰。
右耳遭受轰鸣的折磨,左耳承受精神的折磨。
阿昭像掐着一个厌恶的玩具,稍稍使力便把顾且拽到面前。他松开手,转而压着她的后劲再次使力,直到近得不能再近,抵着她的鼻尖厉声开口:
“你他妈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啊!说啊!”
“阿昭……”
“父母去世?被人收养?冒名顶替去支教?你究竟骗了我多少!顾且,夜色这些人护着你,我可以当做是你妈妈的原因,可是傅滨呢?那么多老总呢?全是因为你妈吗!”
谎言就像提前埋好的炸弹,在她早已忘记的时候突然爆炸,猝不及防。
她不怪阿昭误会,毕竟在狗笼屠杀前,自己只跟他说过被厉姝收养和陪酒姑娘的事,后来惨剧发生,太多事情已经没机会说了。
正打算开口,男人充满嘲讽的话语先她一步出了声。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这里做姑娘的时候攀上的金主吧。好姐姐,你可真厉害,十几岁就能攀上这么多老总,让我算算,那时候他们的年龄都能当你爸了吧……哦对了,刚才傅滨说他家老爷子宠你,难不成还有爷爷辈的?”
她想解释,想把所有事情告诉他,即便心里知道整件事太过荒谬,说出来没人会信,还是想解释。
可惜,他不给她机会。
阿昭猛地后倾几分,啪!狠狠一记耳光落下,打得她耳中轰鸣没了、身体坐不直了,这只耳朵……彻底废了。
“贱货!你可真烂!”
晕眩和疼痛同时袭来,比不上心里更痛,她看着阿昭离开的背影,恍然想起火车里昏黄灯光下的背影。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样的距离,为什么全都变了?
那时他穿着破旧的绿色棉大衣,现在他穿着数万块的定制西装;
那时他会把头埋在她怀里寻找安慰,现在他会用尽力气扇她耳光;
那时他爱她,现在他恨她……
不知过了多久,包间门再次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是邵杰。
“顾小姐,二爷已经回清乐园了,让我过来把你……把你接回去。”
顾且缓缓坐起身子,费力挤出一抹笑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太狼狈:“好。”
她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欲言又止,也没看出对方眼中的于心不忍,甚至没想过今天阿昭只打了她一巴掌,比以往的折磨轻太多。
邵杰开着车,一路行驶缓慢,恨不得多等红灯多堵车,让这段路更慢一点。
他说:“顾小姐,你别犟了,姐弟俩没有隔夜仇,你跟二爷认个错吧,不然……”
顾且不露痕迹地抹掉耳下血迹,不知道自己哪里犟过,如果爱一个人是犟的话,那她真的可以不犟了。
她可以不爱了,可以衷心祝福阿昭和陶嘉了,可以彻底消失远离他们了,只要他们肯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