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清想了想,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阿昭知道时间太久,她很有可能想不起来,赶忙抛出提醒:“七年前你被他打破头,他赔了五十万,能想起来吗?”
“奥!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乔大师!”
“清清,麻烦你仔细回忆一下,有关于乔大师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好吗?”
电话里突然传出周锦程的声音,似乎是不想柳清清回忆那些,又好像对这个“乔”字有些忌惮。
周锦程说:“八百年前的事了,回忆他做什么,别想了,我们该出发了。”
柳清清毫不客气回怼:“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许你把我送进去做姑娘,不许我回想吗?”
周锦程不吭声了,柳清清那边缄默片刻,像是走到室外之类的地方。
“二爷,我跟那个乔大师有过几次接触,那人挺怪的,两三个月来一次,每次都点‘菜单’上的学生妹。我刚去夜色那年,学生妹有两个,他让我们摆姿势供他画画,画完了又撕,撕完就开始砸东西,跟疯子似的。”
阿昭心口沉了沉,乔未生专点学生妹,顾且以前做姑娘时也是学生妹,难道这混蛋欺负过她,所以她想要他死?
“还有呢?”阿昭压着愤怒追问。
“其它没什么特别啊。哦对了,他最后一次砸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砸到我的头,当时宝姑姑让他赔五万,他拿不出来,第二天有个男人来接他才赔了钱。不过那男人特别着急,支票都写错了,五万写成了五十万。宝姑姑后来怎么都联系不上,索性全给我了,说是反正他来肯定点学生妹,让我下次见了他再还。”
阿昭不死心地追问:“之后你还见过他吗?”
“没有,那次以后他再没来过了。”
柳清清说的这些只能证明乔未生和顾且可能认识,对于寻人实在没什么用处,阿昭匆匆道了句谢,不知道该去哪里揪出这个混蛋。
身后传来响动,顾且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神色纠结。
他本能去抱她,却被她后退一步轻易躲开。
“对不起,刚才我睡迷糊了,不是故意对你、对你那样的。”
“姐……”
“你已经长大了,也快要和陶嘉结婚了,我们不能。”
阿昭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似乎“陶嘉”和“结婚”两个词是某种开关,一旦被提起,脑袋便会没来由地抽痛,心也烦躁不已。
看着眼前毫无光彩的眸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头疼心烦可能不是因为她,而是陶嘉。
仔细想想,似乎每次发作都是伤害她或者与陶嘉亲密时,而每次消失都是因为她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
“啊……!头好疼!”阿昭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劈了一刀,头痛愈演愈烈,混乱不堪。
我爱她……爱顾且……不对!有个声音强势闯入,大吼着“恨顾且,爱陶嘉”。
这是铁律!
这是错误!
两方势力相互厮杀,仿若每一刀都准确无误砍在他的神经,难分伯仲,更加混乱,更加痛苦。
“阿昭,你怎么了?”顾且凑近了些,哪知对方连连后退,直至退到墙角才抬头,露出异常复杂的表情。
五官狰狞,嘴角却带着笑,眼眶通红,有种肃杀之意即将喷涌,可他的眼神却充满可悲可怜,像是孤苦漂泊的人祈求一点点温暖。
这不是正常人的表情!绝对不是!
顾且想不出任何办法,依靠本能走近他、安慰他,最老土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将他拥在怀里。
“阿昭别怕,姐姐在这里,别怕。”
“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女人心口一涩,郑重又温柔地重复自己的承诺:“我永远、永远、永远不会不要你。”
头痛欲裂的男人嗅着安心的气息,倚着温暖的怀抱,慢慢弱化意识中的疆场,慢慢放松身体上的紧绷,终于,厮杀渐渐平息,他靠在她的怀里陷入沉睡。
夜已深,城郊寒意重,山顶阳台更是直受冷风吹,顾且费劲力气才把阿昭拖回屋,拥有冷静思考的时间。
他不对劲!
陆博宏教过,一个人遭遇重大变故的确可能性格骤变,但本性是极难改变的,比如有的人会沉默寡言,有的人会玩世不恭,还有的人会萌生一些特殊癖好,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不过这些改变都是表面,说白了,只是当事人隐藏或者发泄的一种假象。
本性,简单来说就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一个人的善恶观、是非观以及情绪处理,这些因素极其难以改变,除非外力施压,否则会跟着人一辈子。
阿昭的变化太明显了,简直可以说天翻地覆,况且他的状态很不稳定,像是……像是两种性格轮流操控主体,狠的时候不留余地,好的时候楚楚可怜。
他需要看医生,专业的心理医生。
顾且打算等人醒来好言相劝,谁知这一等就是两天,整整两天,阿昭睡得天昏地暗,多大噪音都叫不醒,除了呼吸正常以外,像是个活死人。
第三天,她实在不能再等了,用阿昭的手机向外界拨打求救电话,求助的人自然是邵杰。
电话刚一接通,邵杰抢先说话。
“二爷,您这两天怎么没批账?”
“我是顾且。”
“顾小姐?您拿着二爷的手机?”
“嗯,邵杰,麻烦你找个医生过来,阿昭已经昏睡两天了,我叫不醒他。”
“什么!我马上过去!”
邵杰带着赵启军一同赶来,好巧不巧,他们进门的那一刻,阿昭竟然悠悠转醒,眼神迷茫呆滞,似乎意识还未彻底清醒。
赵启军连忙听心跳、翻眼皮,邵杰则领着顾且出来,焦急地询问前因后果。
得知阿昭昏睡前喊头疼,第一反应就是绝症。
邵杰的爸爸是脑癌去世的,当年也总说头疼、总爱睡觉,没等大家察觉出什么,爸爸已经在睡梦中告别人世。
想到这里,邵杰立马冲进房间,一句“赶快去医院”还没出口,便直接对上了阿昭稍显虚弱的眼神。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二、二爷,你醒了?”
“废话,且且呢?”
“顾小姐在门外。”
阿昭皱了皱眉,语气稍显不悦:“什么顾小姐,那是我媳妇,你应该叫太太。”
媳妇?太太?
邵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无论如何想不通仅仅睡了两天,二爷对顾小姐的态度……变了?虽然说姐弟俩关系缓和是件好事,但怎么突然成媳妇了?
不止邵杰惊讶,旁边的赵启军也是一头雾水,前几天还强迫姐姐跟狗洞房,今天就让人改称呼了?再说,姐姐怎么成太太了?
见两人愣着没动,阿昭蹭的一下坐起来,口吻又急又恼:“赶紧让我媳妇进来啊,你俩傻站着干嘛!”
“我叫我叫,您两天没吃饭了,先躺下缓缓。”邵杰匆忙转身,差点被自己绊倒,踉踉跄跄跑到门口找顾且。
顾且这两天废寝忘食查资料,几乎把自己想到的可能都查了一边,可惜没有找到类似案例。
当然,她也想过自己的亲身经历的——催眠,但是因为她经历的催眠并没有阿昭这般症状,所以只是匆匆一想便被排除在外。
如果硬要套进类似症状的话,只有人格分裂勉强够得上,因此她的注意力全在这一点,忽略了其它可能。
此刻,整整两天滴水未进、不曾合眼,她的身体几乎撑到极限,可还是因着一份执念不愿倒下。
“顾小姐……太太,二爷叫你进去。”邵杰的声音突然出现。
顾且身子僵了僵,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二爷说你是他媳妇,让我们叫你太太。”
顾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反应是邵杰在说谎,可是转念一想,邵杰不可能知道“媳妇”这个称呼,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叫出这个称呼。
“他真的让你这么叫我?”
“真的!您还是先进去吧,二爷等急了又该发火了。”
顾且进门,赵启军出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赵启军露出一抹可怜又厌恶的眼神,顾且没看到。
阿昭昏睡了两天,此刻精神已是大好,不过,两天未进食总归有些影响,脸色稍稍泛白。
顾且一进门,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冲进视线,与之一起的还有委屈巴巴的声音。
“媳妇……”
“我们现在是姐弟。”
男人瞬间失落,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姐。”
“嗯,能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吗?”
“我、我好像又鬼上身了。”
同样的说辞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他解释夏令营那场背叛的时候,一次是现在。
顾且本是不信的,但想起阿昭昏睡前那副不人不鬼的表情,有点信了。
“阿昭,把你鬼上身的细节告诉我,一点都别遗漏。”
男人很听话,一边仔细回忆一边缓缓讲述,从六年前在夏令营的浑浑度日,到两天前的莫名昏睡,事无巨细将那只鬼的操控全部讲出。
于是,顾且知道了神童为何染瘾、席家为何落魄、以及舅舅和兰姨诈死的原因。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等在门外的邵杰和赵启军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该给两人弄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