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人?”
白青子愣住,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等到回应,倒是被他周身骤起的肃杀内力震得差点摔下屋檐,白青子只好将刀锋卡在瓦片缝隙间,半蹲着勉强稳住身形。
似妖,又似魔。
皓雪无边,月下绘着兰花的折扇飞转着扇叶利刃,光华流转,寒芒胜雪。披散的墨发半遮住他的脸,他伸手,折扇便自动合拢飞回他掌心。
白青子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燕长凛的身形便如同幻影般朝着陆合的方向而去,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他的实体,只能分辨几道虚影。
陆合被压倒性的威压震慑,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受控制的双腿拼命的想要逃离。
可光是动动手指对现在的他都是一件过于困难的事情,面对着怪物一般恐怖的对手,他心脏像是被紧握挤压着,空前绝后的窒息。
在折扇挥过来那一刻,陆合咬紧牙关抬剑去挡,两股磅礴内力相抗。
“叮——”
玉剑应声而断,一声清脆。
陆合大为惊骇,徒劳的张大嘴瞪着不断震动的眼珠子,因痛苦而狰狞扭曲的面容几近死灰色,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把折扇并未停下,在他无比惊惧的眼神中,原本停止转动的刃面堪堪卡在他脖颈处,划开一条血痕。
燕长凛凤目半敛,从发冠散落的三千墨发在风雪中吹拂向一边,而他竖瞳发白,浑身死气缠绕,清瘦颀长的身形笼罩着极恶的晦暗影子。
不怒自威,却又带着无视苍生淡漠人命的无情,阴鸷,乖戾。
整个人宛若一把被蓄势拉满的弓弦。
“放…放过我,我会远远的离开这个,或者你们把我送去大理寺都行,放过我……”
陆合吓得嘴唇发白,手中短剑脱手,膝盖并拢颤颤巍巍的扑腾一声跪倒,仰起脸哀求般注视着眼前的怪物。
燕长凛不动,陆合便拔高声线慌乱大声向他身后的白青子求救。
“小丫头!你抓我去见官吧,无论去哪都行,快,快!”
他心理防线已经崩溃瓦解,就算在天牢受尽酷刑,也不想被这样如附骨髓般的恐惧折磨,他牙齿都开始打颤,游移不定的眼瞳。
白青子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力气,见状拎刀向前:“燕大人,你不能对他动……”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卡在陆合脖颈处的折扇便兀自开始流转,飞速转动的利刃刀片轻而易举的就划得温热碎屑鲜红飞溅漫天——
像是下了一场红色的雪。
气绝而亡的男人呆滞的倒下,眼底定格了恐惧。
血渍如同点点梅花浸透扇面,染尽斑驳,燕长凛却毫不在意,弯腰蹲身扯了陆合一角衣料,慢条斯理的在月下擦拭着折扇。
他姿态不徐不疾,仿佛只是在做着研墨作画般极尽风雅之事,面无表情。
最终,陆合还是按照命运轨迹,死在了他手里。
白青子微微失神,踉跄两步走到他身边跪坐下:“你不该动手的。”
风雪止歇一瞬,紫袍的公子动作一停,他侧过身,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如同玻璃珠般映入白青子苍白的脸。
猝不及防的,那把刚被擦拭干净的折扇抵上了白青子的脸,警觉的白青子后撤几步,以绣春刀挡在身前戒备的盯着看上去毫无理智的青年。
“燕、燕大人?”
他依旧不答,连唇瓣也不曾动过。
执着那把扇,如同索命的阎罗厉鬼般,一步步朝着白青子逼近。
!!!
情况不对劲,还是先撤吧。
白青子跃下屋檐就往镇抚司的方向跑,但她连陆合都跑不过,更何况是燕长凛。
不到一瞬,她只感觉自己脚下踏空,整个人被他揪着后衣领又拎了起来,重重的抵在了墙上。
背脊震得发疼,却没空给她这时候矫情。她完全被堵死,卡在墙体与他之间。
她本就比燕长凛矮上一截,跟他说句话都得仰望,这下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毫无抵抗力的蜷缩在他深郁异常的巨大阴影之下。
从白青子这个角度,能望见的只有青年紧绷的下颚。
他鸦青纤长的眼睫落满霜花,洁白的冰晶宛若寒枝,美得无暇绮丽。
那双灰白的眼,无悲无喜。
有碎雪落入她眼底,白青子想揉眼又不敢,只能茫然的眨眨眼。没能缓释异物感,反倒是眨落几颗晶莹泪珠,挂在腮畔。
她呆住,小姑娘就这么索性哭了几声,不管不顾的抬袖去擦自己被吓哭的不争气的眼泪,可脸越擦越脏,看上去又狼狈又可怜。
“呜呜燕大人你别吓唬我,我害怕…”
燕长凛微微偏头,眸底一瞬闪烁微光,那执着折扇的手压迫着她的命脉。
骨子里的阴鸷嗜血,他想杀了她。
可不知为何,本该因戾气催动的杀意,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毫无波澜的心底,突然浮现一个疑惑。
她在哭。
她为什么在哭?
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吗。
死在这样的雪夜,尸体很快就会冻僵。虽然她现在摸上去柔软又温暖。
那戴着白绒手套的指拭过她脸颊,接住一滴泪,燕长凛面无表情的凑到唇边尝了尝。
甜的。
空白的意识逐渐混乱,从未出现过的复杂情绪交织着他的理智,直到他目光无意识落在冰冷的手套上,脑海里才勉强挤出几幅零碎画面。
长街、喧嚣、灯笼、繁华人间。
发髻乱蓬蓬的小姑娘兴高采烈的从人群中挤过朝他跑来,眼眸弯月,笑得明媚,一眼便让人如沐春风。
呐,给你的!——
——
不知道自己何时昏迷过去,醒来时,白青子正躺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里。
屋内摆设简单雅致,并无多余物件,暖炉燃着上好的木炭,将屋内笼上一层温暖的橘黄微光,她将被褥搂紧,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额头上盖着手帕,口腔里弥漫着经久未消的苦涩,唔…有人给她喂过药了么?
懒洋洋的望向窗外,几棵干枯的梨树静默立在院中,天幕白得空旷,仍不知疲倦的飘落着鹅毛大雪,而白雪坠地发出沙沙细响,极为催眠。
白青子舒服得差点又睡过去,但一回想起燕长凛,她又艰难慢吞吞的爬起身拾起架上的外袍。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