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百计的,白青子总算把傲娇的燕总督哄了出来。
熟练的生火架锅煮鱼准备开饭,两人坐得位置隔得老远,白青子单手撑着头,狡黠偷偷望他,笑眯眯抬手将怀中玉瓶稳稳当当丢进他怀里。
“呐,解药。”
“?”
燕长凛显然有些猝不及防。
白青子挑拣了些重点跟他一通胡乱解释,当然,除了她自己其实也感染了这件事。
燕长凛总感觉她瞒了什么,但他又暂时想不明白。将信将疑服下药,症状果然开始缓解消退,既然第一枚药已经研制,想必青州的瘟疫用不了多久便能解决。
等来年冰雪消融,又还盛世无恙。
不得不说,冰湖里的鱼煮出来的鱼汤格外鲜香,汤是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奶白色,撒上调料与葱花,放几株伞菇,香得恨不得把脑袋都埋锅里。
白青子给他盛了一碗,自己尝了尝,烫得差点炸毛。
燕长凛斜睨她,噙着嫌弃,认命接过碗吹了吹,待稍微放凉之后才递给她:“有时候我会怀疑你是怎么活着长这么大的。”
白青子不以为然,捧着碗小口小口啜着,虽然感觉味道有点奇怪,但她还是喝得很满足:“以前有小四照顾我日常起居,本座只要负责大杀四方名镇八方!”
“小四?”
“噢,你应该见过的,我唯一的那个贴身侍卫。虽然那娃儿看上去不太聪明,但是手脚还算利落,是搬尸体的一把好手。”
搬尸体的一把好手……
燕长凛逐渐面露难色。
“咳,怎么说你也是朝廷命官,更何况还是个……姑娘,理应当同外男避嫌,怎么能同贴身侍卫走得那般近,成何体统。”
“避嫌?噢噢,我明白了,我这就离你远点。”
白青子还没来得及挪坑,就被燕长凛眼疾手快的拎住了后衣领。
他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我可没有让你同我避嫌。”
“为何?”
“你我不是可靠的同僚关系么?”
白青子一听就乐了:“可我跟小四不也是同僚吗?还是靠谱的上下属关系呢,燕大人你松开!你揪着我我还怎么喝汤呀。”
燕长凛噎住,郁郁泄气松开她,坐回角落里满脸写着不爽,恹恹拿树枝戳着火堆。他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像是终于做出什么艰难抉择般——
伸手按上她的肩,燕长凛眸如鹰隼般盯着她,比平时严刑拷打间谍细作时还专致,非要索取一个满意答复。
“你如何想的?”
“啊?什么什么怎么想。”
“……”
燕长凛阴着脸,难以启齿。
她明明、她明明亲过他,难道亲完就当做无事发生么?!
他竟觉得有点儿委屈。
“我也能搬尸体。”
“啊???”
听他莫名其妙这么一句话,白青子猝不及防差点被鱼汤呛住,好不容易缓过来,神情复杂迟疑的打量着他:“燕大人。”
“嗯?”
“我回来之前,你是不是在哪捡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了。”
“……”
这小狐狸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搁这里跟他装傻来着?他气得牙痒痒。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向来我行我素的燕总督索性抬指擒住她下巴,居高临下俯身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温热,一触难分的柔软。
缱绻,旖旎。
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白青子呆滞往后仰头与他拉开距离,眨巴眨巴眼,又懵懂的凑近以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唇瓣里两颗尖尖虎牙,笑得娇憨。
声音又软又甜。
“同僚之间就可以亲亲么?”
仿佛理智有根弦绷断,燕长凛喘息微哑,眸光沉醉柔和,似是一池潋滟起粼粼光泽的酒液。
“只有我可以。”
白青子很难理解对于人类而言,“亲吻”是怎样的感情?反正她每次亲他,都只是潜意识想找一种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安抚他的低落情绪。
而这的确很有效。
毕竟每次亲他的时候,他总会安静下来。
可当她被半跪在地上的燕长凛强行攥着肩膀压在石壁上按着亲的时候,她意识昏昏沉沉,又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是不是哪里出了点差错?
这已经脱离安抚的范畴,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
松开时,她墨发凌乱,泛红眼眶氤氲着水雾。揪着他衣襟将脸埋在他怀里大口呼吸着。原本苍白的唇染上一层亮晶晶的棠花色泽,沾着水渍。
燕长凛舌尖抵了抵左腮,神情愉悦,俨然是得逞之后的意气风发,一改之前的丧气阴郁。
他抬指将她鬓边碎发勾至耳后,睨她,仍是满脸写着傲娇嫌弃:“平时说废话时不是气挺长的么?”
不等她答复,燕长凛又将怀中小姑娘抱紧,修长指节有一搭无一搭拍抚着她的后背,眼角微弯。
“睡吧,等睡醒了,就到京城了。”
白青子明明不困,可被他抱在怀里时却不由自主的感到舒服放松,既温暖又带着被庇护的安全感,眼睑困倦的半瞌忍不住下落。
在意识模糊前,她想着,身为宦官本该清心寡欲的燕总督果然还是哪里有点不对劲吧……
(老皇帝: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他只是单纯在我这里领了个西厂总督官职,但并没有走那套程序……)
——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醒来了。
呼吸愈发炽热,意识昏沉,反反复复的高烧使她每次睁开眼总清醒不了几分钟,便会再次垂下眼,陷入冗长的昏迷。
一开始是在青州,后来再睁眼,似乎是在沿途的驿站里。再后来当白青子迷迷糊糊醒来,看见的已经是熟悉的京城景象。
酒馆桅杆上挂着暖红的灯笼,将雪映上橘红,几户人家燃着油灯。
白青子被燕长凛稳牢抱在怀里,踏着雪迎着灯光朝前方缓慢前进。
恍然,她想起了上次夜雪,她牵着他衣角困得厉害,燕大人也是这么缄默无言的抱着她,从长夜将近走至黎明似铁,替她抵挡了所有风雪。
年岁似乎从无更迭。
总感觉好像退烧了,也不难受了,喉咙也不痒了呢。
难道她没有被感染么?
鬼使神差的,白青子想起了老者强塞给她的那尾鱼,还有那碗味道奇怪的鱼汤……
算了,都无所谓啦。
她蹭了蹭他衣襟,眉眼如初,眸底亮晶晶。
“燕大人。”
“嗯?”
“我就是突然好奇,你有什么遗憾么?”
闻言,燕长凛怔然。
怕冻着她,他拢紧了披在她身上的衣袍,削薄的唇微微上扬抿着餍足的弧度,步伐更加沉稳轻快。
“平白无故的,哪来的遗憾?有功夫故作深沉的考虑这些,倒不如想想要送何令我勉强能接受的新年礼物。”
遗憾,也可被称为意难平。
而意难平往往源自于内心贪婪无度的本性,可即便身为反派,燕长凛前二十四年无欲无求,本身想得到的便很少,此刻抱着怀中之人足以。
容历十五年冬,山河间下了一场浩渺大雪。
他于人间寻到了自己唯一的慰藉。